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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屐不属于中国的传统文化?悲乎,足下!从一双三国漆木屐说起

三国东吴大将朱然墓的发掘曾震动日本,只因朱然的陪葬品中有一双漆木屐。这是世界范围内发现的最早的一双漆木屐,有1700多年的历史。

木屐、和服一直是日本的文化符号。可以看到在一些非常隆重的场合,他们身着和服,脚踩木屐,木屐也被很多人认为是日本独有的。日本发现的最早的木屐是日本弥生时代的“田屐”,稻田耕种时穿用,与日本今天所穿的不大一样,但日本古画中平安时代的女子所穿的木屐与朱然墓的这双类似,以往学界以为日本的木屐是隋唐时期从中国传过去的,现在看来可能更早。

朱然墓漆木屐,2002年入选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

马鞍山朱然家族墓博物馆藏

朱然墓出土的这双漆木屐呈椭圆形,屐板下有屐齿。屐板长20.7厘米,底厚0.9厘米,齿高3.2厘米,已残,但是局部漆面尚存,显然这是一双珍贵的漆木屐。

复原后的漆木屐

木屐的系带方法

朱然墓发现的木屐并非孤例。考古出土了不少三国两晋南北朝木屐实物遗存可作参考。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南京城南颜料坊出土的12件东晋、南朝木屐,数量多,种类丰富,因为浸在秦淮河淤泥层中,部分木屐保存程度非常的好。

根据屐板、屐齿的制作、安装方法大致可分为两大类:

一种是屐板、屐齿为整木凿制,也就是说屐板、屐齿实为一体的。其中又分为屐底有双横木作屐齿的和屐底直接开凿一长方形槽盒两大类,后一类屐底为船形,底平无齿,有点不大像木屐了,但确是古代木屐的一种。

《晋书》中:“关中多蒺藜,帝使军士两千人著软材平底木屐前行,蒺藜悉著屐,然后马步俱行”。司马懿叫军士所穿的“软材平底木屐”似乎就是这种形制的,只是材质并非木质。古人作“屐”的材质有很多,除了常见的木制的,还有竹、帛、皮、玉等材质的。

另一种是屐板、屐齿之间以榫卯连接,分体式。屐板下开两道横脊,凸于板面,槽内安装带榫头的长形屐齿。

破损的木屐,明显可见屐板上的屐槽

相比整木凿制,以榫卯连接的木屐,更加实用便宜。因为日久屐齿会有破损,这类木屐可直接拆卸、更换其屐齿。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李白诗中所说“谢公屐”即是这类木屐。史载谢灵运好山泽之游,“登蹑常着木屐,上山则去其前齿,下山去其后齿”,为了便于登山而着木屐,并灵活取用,“谢公屐”成为一时的美谈。

木屐,虽然今人已多不穿,但作为古代鞋子的一种,其存在当然有着非常现实的意义。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贾宝玉在雨天时穿了一套北静王送的蓑衣斗笠,还有一双棠木屐,显然这一套是作为雨具使用的。这也是古代木屐的一般用途。

“屐者,以木为之而施两齿,所以践泥”。颜师古注《急就篇》。刘熙《释名》中也说“屐可以践泥也,此亦可以步泥而浣之”,点出了木屐在雨天泥泞中行走的妙用。

(传)李公麟《东坡笠屐图》

画中的东坡头戴斗笠,足穿木屐。从题跋中可知这一形象的来源。一日,苏轼访友途中遇雨,便从农家借了笠、屐而归,未成想穿戴后竟引得村中妇女、小孩调笑,甚至引得村里的狗也大叫怪之。苏轼自以为得幽野之趣。

“野径行行遇小童,黎音笑语说坡翁。东行策杖寻黎老,打狗惊鸡似病风。”

这一趣事也见于苏轼《访黎子云》,只是诗中并未直接提及笠、屐,但从“坡翁”一语可大致想象到苏轼当时的装扮,应恰如画中所表现的那般,此外,还要加一行杖。

唐寅、朱之蕃等人创作的东坡笠屐图

要知道此诗的创作背景是苏轼被贬至海南儋州,如此境遇下他还能有如此心境,或许这也是后世文士争相以“东坡笠屐”为创作主题的一个原因。

一双宋代的双齿漆木屐

这双漆木屐恰好是画中苏轼所穿的木屐样式,为“包脚木屐”,这也是后来的木屐样式。与系带的木屐相比,穿起来更舒适些。

木屐残长25厘米,鞋底有前后双齿,并且屐齿上有铁钉,这样可以减少屐齿的磨损。从长度上推断应为男码。

画中人著木屐

《雪屐观梅图》局部,南宋绢本,上海博物馆藏

《寒山子像图页》南宋马远,北京故宫

入宋以来,穿屐者也多为男子,为便于泥中、山中、雪中行走,而女子因崇尚裹脚令足纤小,多不穿木屐了。

江西南昌孙吴高荣墓女棺外出土木屐,整木挖制,屐帮呈圆口鞋状。

而早期的文献中则有较多的女子穿屐的记载。“延熹中,京都长者皆著木屐;妇女始嫁,至作漆画,五彩为系”,女子出嫁时会穿上一双漂亮的漆木屐,以五彩丝线作屐带。

宣城外贸巷西晋墓男棺出土的方头木屐

宣城外贸巷西晋墓女棺出土的圆头木屐

木屐也是分男女的。东晋干宝的《搜神记》中说:“初作屐者,妇人圆头,男子方头,盖作意欲别男女也。”这一点也已从出土的木屐中得到了证实。朱然墓出土的圆头漆木屐也恰好发现于墓中的女棺中,应为朱然妻妾所穿。

着木屐的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书画图》局部,宋绢本,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由于创作背景为宋代,所以,其木屐也是宋人式样的。而参考考古出土的木屐,这一时期的木屐主要还是以系带的为主。

宋代人画出这样的陶渊明不是没有依据的,木屐,在魏晋六朝堪称装“疯”必备的“时尚单品”。起初或许只是名士爱穿,因为服食“五石散”后皮肉发烧,需要“行散”,则需著木屐、褒衣博带,其后则成为放荡不羁的标配。到后来甚至于在寒冷的冬季也要穿木屐才能彰显名士风度了,这自是引发了贵游子弟的争相效仿,普通人也乐于跟风,毕竟一双木屐并不难得。

考古所见的情况恰好也,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木屐实物明显增多。文献中木屐出现的频次至魏晋时期也明显增多。魏晋时期更有嗜屐如命,专好收藏木屐者,他就是晋代名士阮孚。

“孚性好屐……或有诣阮,正视自蜡屐,因自叹曰:‘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神色甚闲畅。”阮孚一边给心爱的木屐作保养,一边发出了“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的感慨,无奈中显通达。后来就有了“阮屐”一词,可专代木屐,也成了形容某人嗜好某物的代名词。

现代人因为屐属于鞋子范畴,称“双”,而“量”便是古代屐的单位。“量”即“两”,因鞋之属二乃成具,故曰“两”,“一量屐”,便是“一两屐”。

由于穿木屐时系带的需要,古代便已有分脚趾的丫形袜,称为“鸦头袜”。李白就曾写诗夸赞越地女子“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

其实,因为南方天气多雨、湿热的气候,故木屐在南方更为普及一些,而迄今发现的最早的木屐也发现于这一区域。宁波慈湖遗址出土的两件木屐,浙江余杭卞家山遗址出土的一件木屐残件,均属于良渚文化,距今已有五千多年的历史。

良渚文化木屐(复制品),良渚博物院藏,原件在宁波博物馆

可惜,虽然先秦文献中有“孔子屐”、晋文公的“足下屐”、西施的“响屐”之典故,但并未见到相关实物。不过,既然良渚时期已有木屐,就有理由相信先秦时代确已存在木屐。汉代开始普及,魏晋时期,因为受到了名士的喜爱而大放异彩,各类木屐逐渐形成定式,流传后世,甚至传至海外。

一直到明清时木屐都还比较常见,只是多见于福建、广东、广西等气候炎热地带。可以说木屐一直是中国古代的寻常物品,名士穿得,诸侯王孙穿得,寻常百姓也穿得,但如今知华夏木屐者甚少,甚至以为木屐是日本人发明的,念此,也会不由得像晋文公那样感念:“悲乎,足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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