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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巢虽然残暴,可他却为我国,拔掉了毒害国家近600年的“毒瘤”

唐广明元年,十二月初五,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据说,皇帝已经悄悄逃走,连近臣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那叱咤京城的五姓七望,也已经在偷偷收拾细软,准备西逃;

据说,那位“冲天大将军”的兵马,已压近城下。

城中的百姓望着天,睁着不安的眼睛等待着:逃吗?

带着一家老小能逃到哪里去,难道就抛下家私不管了?

可如果不逃,据说这黄王的军队有时会杀人、抢钱财,还会吃人……可是据说他也是平民出身,大概,不会向普通人撒气吧?

就在这时,远远的,似乎有什么响动来了。只见马踏尘飞、旌旗烈烈,骏马奔驰,一支军队远远开来。

此时的长安已无人守城,更无人主事,一切等着这支长驱直入的军队之手裁夺。

出乎意料的,他们秋毫无犯,还向平民们分发钱物,一时祥和一片。

只是不出三日,暴虐的军队就露出了他们的本性,将繁华的长安城洗劫一空。黄巢却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管束军士上,而是准备着手一场盛大的“清洗”。

积弊成疾,怨声郁结

汉武以来,统治阶层意识到,作为民生必需品和重要的战略物资,盐与铁带来的经济利益堪称暴利,盐铁专卖随之实行。

然而盐税水涨船高,官盐的价格也随着一路飘升,且定价时疏于考虑民生,致使寻常百姓家有时竟无盐可用。

于是私盐生意应运而生,在无力支付官盐高高在上的价格的民间渠道中不断发芽蔓延。黄巢的家族,正是做私盐生意的大户。

因这份生意收益不菲,黄巢儿时过的并不坏,虽比不上世家大族的锦衣玉食,也算没有早早遭受当年底层人民的饥馁。

然而这份家业到底是忤逆律典而行、有诸多凶险的。因此黄巢的父亲从他小时候就教导他,要苦读诗书,来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也能将家业拉上正轨,为子孙后代博一个安稳前程。

黄巢也是极有天赋的人,5岁便能诗,与家中老人赏花,其父命其以菊花为题作诗,竟能有“他日若我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语。

个中才气、眼界,均不似幼童所有,阖家大喜,认为此子未来必定不凡,全家的出路似乎也在此时明朗了起来。

然而,他第一次参加科举,放榜时却发现自己名落孙山。

他黯然伤神,却又宽慰自己:古来中一榜者凤毛麟角,自己尚年轻,再战必定榜上有名!

于是,他继续寒窗苦读,又第二次落榜,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他又一次勉励自己:好事多磨,韩昌黎也屡试不中,仍成就一番功绩。

几次失败,他次次咬牙忍住,仍苦读不辍。痛定思痛,这一年的他,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又一次参加了科举。

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黄巢这一次过关斩将,顺风顺水,竟一路来到了殿试。

他站在大殿前,不由得心潮澎湃,殿试乃是最后一关,即使拿不得头甲,至少也保证有官可做了,这一路辛苦,总算是不白费的。

意气风发,他步入金殿,正待一展雄才,却遭了兜头一盆冷水。

彼时唐僖宗当政——这僖宗是宦官扶起来的,因此也分外依赖这些扶持他上位的“忠贞客”,平日的朝政也是放手下去,自己不大打理,而是纵情玩乐,行止颇任意。

如此不谙朝堂事的皇帝,见到黄巢的面貌,吃了一吓,只见此人面目丑陋,形态扭曲,实在可憎,竟不假思索地当面斥责他。这一回黄巢着实遭了殃,被当众下了面子不说,先前的成绩也被一次革去,打回去做了白丁。

数载寒窗竟只落得如此结果,扪心自问,是他荒废学业?是他笔耕不勤?

不是,都不是,是那无能的皇帝,和围绕在他身边的蠹虫——他们代代勾结,互相串联,蛀得这大唐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他们享尽了这世上的富贵繁华,却吝啬的不肯漏下一点儿来给下面的百姓。

这科考如今在他们的掌中,变得如何荒唐?

早在穆宗时,就有惊天大案——得功名者十四人,均被举报是“胸无点墨之辈”,靠疏通关系得以录用,另行复试,其中有足足十人被刷下来。

礼部某人,自举荐了十数人上去,还放言威胁:“应用此第,不尔,君且外迁!”

放榜下来,放眼望去尽是名门贵胄,望族世子,名仕门生。

起初,他们还为了彰显自己的“公平公正”,随手取上几个布衣填塞边角,如今竟是连这般面子活都不愿做了。

他黄巢一介赶私盐、在上流社会举目无亲的平头百姓,自然只能为那些士族公子们垫一垫脚。

何其不公!他暗下决心:这功名,便不需要这些人来给,他有朝一日一定要亲手夺来。

思㤔片刻,他毅然挥毫写下: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随后,他便不再参加科举,而是接手了家业。然而时代的飞轮总会将人牵引到他应该在的地方,黄巢自然也不例外——他是一定会穿上那黄金甲的。

不平之气,宣之风雷

这并不是贞观、开元那样的盛世,甚至不是一个安稳的年代,国家像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在暴风前试探的疾风中,已经摇撼得动了。

彼时西南疆不稳,朝廷不得不派兵马平定,可是国库空虚,军马和粮草从何而来?

士族们绣着金丝银线的华服袖袍一挥,献上“良策”:没关系,缺少士兵,就从街上抓壮丁来补足;缺少粮草,就从百姓身上再榨一点油水。左不过,愚民众多,总是够用的。

彼时天灾惶惶,多地受灾严重,于情理朝廷应该积极救灾,安置灾民。

京兆尹杨至却上书奏报,说蝗虫进入关中,一粒庄稼都不吃,没有一点儿损失,都纷纷抱在荆棘上自己死掉了。

如此荒唐的话,满朝文武竟大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煞有介事地庆贺起来。

活生生的人命如同草芥,而这些草芥被士族吸干了那点可怜的水与养分,终于变成了一堆干柴,而干柴,总是容易引燃的。

不多时,第一颗火星就迸溅出来——同样是盐商出身的王仙芝,在长垣登高一呼,反了。而这也意味着,黄巢要的机会来了。

他变卖家产,组织了一支反抗力量,像一股及时的东风,刮入了王仙芝起义的队伍,这股烈火,刮刮杂杂,烧却了整个中原。

已经习惯高高在上的官员老爷们太自大了,他们根本不觉得百姓会反、能掀出什么浪花,因此毫无准备。王、黄二人率领起义军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几座城池。

朝廷终于意识到,需要做点什么了,于是派兵清剿。

黄巢深知此时硬拼毫无胜算,于是在各地辗转拉扯。

各个节度使拥兵自重,又担心中央猜忌,盘算着借反军的危机感敲打一下皇帝,让皇帝觉得朝廷还是需要他们的,因此竟也同起义军拉扯迂回,并不全力施为。

此时,皇帝的身边人还在报喜不报忧,称形式一片大好。此番种种,误打误撞的给了黄巢充实起义军的机会,越战越强。

在这样稀里糊涂的“围剿”下,泸州城也被起义军拿在了手里。

此时唐僖宗终于想出了一个还不错的主意,那就是挑拨离间——他故意招安王仙芝,知道此人与疯狂执着的黄巢不同,是可以被撬动的,哪怕招安不同,也可使这二人离心,瓦解反抗力量。

果不其然,王仙芝有心归顺,但迫于起义军上下压力,不得不拒绝,但正如僖宗所料,黄巢与他却再不是同路人了。

二人分路征伐,不久后,反抗意志不坚的王仙芝再入招安圈套,意外被杀,其旧部收拢起来,转而投向黄巢。

黄巢彻底失去掣肘,他所欲求的并不是单纯的权力,而是更高的声望、财富,从前他攥不到手中的那些东西,他全都要。

他励志击杀看守财宝的恶龙,最后自己也变成了新的恶龙——他所率军队凶恶异常,从最初洗劫官府,屠杀官吏,到最后甚至开始屠杀百姓……

黄巢在攻占广州后,给了皇帝一个平事的选择,他去信求官,希望得一个天平节度使,名正言顺地管理老家山东菏泽。唐僖宗同群臣商议过后,竟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又退而求其次,希望成为广州节度使,这第二次去信求官使得唐僖宗有了一丝不合时宜的自信,认为黄巢是强弩之末了,求官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相当潇洒地第二次拒绝了他。

于是,已夺得洛阳,离长安只有一步之遥的黄巢,悍然杀向长安。唐僖宗仓皇而逃,他前脚刚走,黄巢的兵马就到了城下。

唐僖宗留下神策军抵御起义军,这神策军的前身本是戍守西北的一支悍旅,骁勇善战,成为皇家护卫后,同样被世家门阀把控着,屡次换血。

僖宗时的神策军不过是一群不善刀兵、不见血光的士族子弟,如何和凶悍的起义军对抗?

起义军几乎没有受到阻碍,杀入了长安,首先血洗的就是这些门阀世家——那些昔日的骄矜贵人们如今被狠狠踩入泥土,满门几乎被屠杀殆尽,最终尽数黜落了。

疾风散去,痼疾祓除

起义军的势力来势汹汹,如疾风过境,可疾风向来是来的快、去的也快的。入主长安并没有为黄巢带来高枕无忧,没能享受多久的平静。

公元882年,唐残余势力疯狂反扑,黄巢派出朱温与唐军交战,此战以朱温战败告终,兵败的朱温选择了归顺唐军,还出任了唐军的金吾大将军。此战之后,黄巢所率部连连失利,被迫退出长安。

这一次他没能沉住气,他被部下背叛,败的憋屈,因此迫切地想要重新夺取长安。

于是向陈、蔡二州出兵,急于求成,又兼遇上当地刺史拼死抵抗,竟被杀的大败,黄巢逃亡至山东,最终自尽于泰山狼虎谷。

黄巢的起义终究是失败的,即使他在长安称帝,创大齐,仍不知如何齐民。

因为他未能跳脱出他所处阶级的眼光,眼界受限,能想到的只有抢与杀,放任自己的残暴残害了他本应代表的百姓、本应怜惜的布衣,最终任由它如疾风般将自己也吞灭了。

然而他如一剂猛药,虽然酷烈,却也有效,让流毒600余年的毒瘤——士族门阀,被消灭的七七八八。

据记载,当时京城内的士族大多被起义军所杀,连族谱都没能留下,侥幸逃脱的家族也因为失去了根基逐渐式微,失去了昔日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能力。

纵观历史,封建时代总逃不开四民社会——即“士农工商”的大框架。

这本质上是一个咬合极紧密、结构极稳定的社会架构,权贵阶层以良民的身份为筹码,向下层人民许诺他们允许的上升途径。

在这种下层人民切实可以上升的情况下,他们为了自己可能得到的利益,会自发地维护这样的准则,因而社会可以安稳地运行下去。

而士族门阀生生压迫乃至掐断了下层人民的上升渠道,使他们不得翻身,又兼有时局动荡不安,各级官吏横征暴敛。

直到这个阶段,大部分人们还是会选择逃避,成为“失序”的流民。

其中,农、工、商这三个阶级的人迫切的希望回到他们固有的四民体系,回到稳定的状态,而失序的书生——本应有机会成为士的那些人,他们拥有更高远的眼界,因此他们会寻求变革,得到教育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理解社会运行的真相。

然而一般的士人因为受教育水平高,大多性情温良,很难提起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意识,在近代以前,这种例子都实属罕见。

因此,即使历史上有多次农民起义,黄巢起义也往往被认为是其中影响最为深重的——士族门阀之风从魏晋开始兴盛,盘踞在中国600余年。

中间经历南北朝带来的中原以外的打压、科举制的冲击、历代帝王的提防和针对,仍屡次死灰复燃,灭杀不绝。

这样顽固的“痼疾”最终被黄巢以暴虐的手段祓除——或者说,正是因为黄巢此人的性情与所处的时代方位微妙地配合,才使得这颗毒瘤无法在日后继续发展恶化。

士族门阀的衰落是历史的必然——黄巢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推动这个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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