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败亡后,刘秀奉更始帝之命宣抚河北,却遭遇河北豪杰奉王郎为帝,刘秀一行人只得一路逃亡,终于逃到了仍然忠于更始政权的信都郡,大家进到城中,大搓一顿,把这几个月饿得肚子全给吃了回来,都满意的打着饱嗝,只有刘秀脸上仍有愁容,因为他发现任光虽身为太守,手底下却只有数千兵马,守城或可,想要平灭王郎,不免痴人说梦,恰逢信都东边儿有“城头子路”、“力子都”两支流民武装聚众有二十余万人,刘秀便想带着队伍南渡黄河,入其军中,与之联合。
这“城头子路‘原名爰曾,字子路,因起兵于卢县(今山东蒙阴东)城头,所以又名作“城头子路”,聚众二十余万,寇掠于黄河、济水之间。力子都则是东海人,起事于徐州、兖州地界,也聚众有六七万人。更始帝刘玄继位后,派使者前去招降,拜爰曾为东莱郡太守,力子都为徐州牧。二人虽接受了更始朝的册封,但仍坐拥原有兵力,割据于信都以东的河济平原上。
既然接受了更始朝的册封,这两支部队名义上也可算是自己人,如今王郎势大,利用农民军军力与之对抗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任光却表示坚决反对。农民军可不是那么好利用的,有可能咱们被他们利用了,当年刘秀的大哥刘縯,也是因为兵少跟南阳的绿林军联合,结果不仅领导权剥夺,命也给丢了,刘秀也不得不跑到河北来从头创业,此前车之鉴,绝不可重蹈覆辙也!
那兵力缺乏又该怎么办呢?任光提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招兵。刘秀说这我们几个月前在蓟县就试过了,根本行不通,一个兵都没招来,反被老百姓围起来嘲笑了一番。任光说你们那样招不行,他提议募发奔命。
所谓奔命,相当于现在所说的雇佣军。依汉朝时军制,朝廷每年都会让各郡国精选一些比较能打的材官﹑骑士等义务兵,平常花点钱,用“底薪”养起来,定期搞训练,一旦国家有急难,就发“高额奖金”召集这些人奔赴战场。这些奔命既然是职业军人,自然打仗非常剽悍,战斗力很强,但问题是刘秀单车来河北创业,无钱无财,一穷二白,只靠着点昆阳之战的名声混到现在,哪里来的高额奖金募发奔命?
任光说这好办,他从前被人抢过衣服,知道这些当兵的是什么路数,当下便提出了一个鬼主意:只要我们承诺凡攻城池,若该城拒不投降,则城破之后,随便奔命兵们搜刮掳掠,则必能轻松征兵,且战斗力暴涨。
刘秀从前带兵都是军纪严明,“不取财物,但会兵计策。”如今要他一下子转变思路,黑老百姓,这一时还真的很难接受,但事急从权,如今刘秀这边实力太弱,无论如何总得先拉起一支队伍,竖起一杆旗帜,打两场胜仗,给大家点信心,那些观望的燕赵豪杰才有可能反过来帮助自己啊!
刘秀正在纠结,任光笑道:我等虽不能与城头子路与力子都联合,然也可借之名行事,掳掠城池者,虽我等奔命所为,然可尽数推到城头子路与力子都等人身上。彼等流民,多有抢掠之事,也不在乎多些恶名了。总之这都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等河北形势好转,咱们再拨乱反正不迟。
刘秀看着任光,心想这家伙面貌忠厚而内擅权变,还真是个人才。
这时在信都的西边,又有一位坚持不降王郎的和成郡(郡治下曲阳,即今河北晋州市)太守邳彤闻风前来谒见刘秀,竟表示愿举郡归附。
邳彤,字伟君,就是信都当地人,出身于官宦家庭,本是王莽新朝的和成郡卒正,如前注所述,卒正乃以侯爵担任太守者,足见邳彤本也是莽朝的高层。不过王莽一败亡,他就举郡投降了更始朝,并对招抚至此的钦差大臣刘秀非常仰慕,二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如今刘秀有难,邳彤自然义不容辞,前来相助。而邳彤又出身信都豪族,他在信都也有一定的势力,还可以凭借乡土关系给予刘秀任光一定助力。
如此,刘秀便又得到了一郡兵马,但就算如此,总共也不过六千多人,如果敌得过王郎数十万大军,于是就有人提议,不如带着这六千兵马回长安再作计议。此时更始帝已由洛阳迁都长安,“三辅悉平”,可比待在这乱七八糟的河北要舒服多了。
如果刘秀听从此议,当真就此回归长安朝廷,或许他这辈子就算完蛋了,但就在这关键时刻,邳彤站了出来,高声表示反对,他说:
议者之言皆非也!
新莽无道,吏民思念汉朝久矣,故更始即位而天下群起响应,三辅之地清宫扫榻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则千里之将无不献城逃遁,贼虏匍匐请降。自上古以来,亦未有感动万民其如此者也。
想那卜者王郎,假借刘氏之名而乘天下混乱之势,驱乌合之众遂震燕赵之地,迟早灭亡!(成语“乌合之众”便是出自邳彤这句话)
况明公奋起二郡之兵,扬响应之威,要攻则何城不克,要战则何军不服!现弃此大好形势而归,不但空失河北,而且惊动三辅,损公威名,此非良计也。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信都之兵亦难以相助于公。何者?明公既已西归长安,则我河北城民绝不肯弃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必然离散亡逃。
邳彤这话,既有夸耀更始帝与刘秀之语,又有洞若观火的形势分析,并且老实相告河北的兵丁绝对不可能护送刘秀回长安,因为他们的家园田地父母兄弟都在这里,若刘秀不愿意带领他们护卫家园,只想着逃走;那么将心比心,他们又凭什么背井离乡、千里护送刘秀等人?
众人听了邳彤的大实话,都感觉很惭愧,刘秀也当即表示,咱们不走了,此生必与河北父老同生死共患难,一起打败王郎,重整江山,河北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邳彤这个人,在历史上出场不多,在东汉云台二十八将中也算不上特异(排名二十七),似乎功勋平平,事迹不显,但此时此刻他这番言论,便足以让他流芳青史,因为邳彤作为刘秀目前手下唯一不属于南阳系统的河北地方实力派,他的表态至关重要,他表态越坚决,就越能坚定刘秀集团留下来发展的信心,没有他这番话,也许历史上就没有一个叫东汉的王朝。所以范晔《后汉书》说他“一言可以兴邦”,苏东坡也说:“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亦可谓汉之元臣也。”
另据民间传说,邳彤不仅骁勇善战、智略过人,而且救死扶伤,精通医术,被称为药王,与孙思邈齐名。今河北一带还多有邳彤的药王庙,特别是邳彤最后埋骨之处的河北安国药王庙,为我国现存最大的纪念古代医圣的古建筑群,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其大殿正中供奉邳彤,左右为华佗等十大名医。邳彤此人,上能救国,下能救民,可谓功德无量。
于是,刘秀开始攻略河北,他以邳彤为后大将军,任光为左大将军,信都都尉李忠为右大将军,信都县令万修为偏将军,全都封以列侯(此四人后来全都名列云台二十八讲),命他们招兵买马,募发奔命,并编写了大量声讨王郎檄文,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你王郎不是骗人说赤眉的百万流民军都支持你么?我们也这么说,而且更进一步,说他们已经打来了,吓都吓死你们,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明手下只有几千兵,却偏偏要说召集了流民军百万雄师,这招在军事艺术中叫做“造势”。也就是说,别管有没有“形”,先把“势”给做足做大,这样还没开打就先吓翻敌人几个跟头,在气势上赢了一半,用的好的话,后面那一半都根本用不着打。而左大将军任光便是这样一位造势高手,他很快就率兵在信都西面的巨鹿打出一场可以写进军事教科书的标准“造势”战。
第一步,先遣骑士至巨鹿,将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等百万大军即将杀至的檄文大量散发,广为宣传,以收揽民意,乱其军心。
第二步,后续大军趁夜兵临巨鹿门户堂阳城下,让每人各手执数支火把,在城下湖泽边来回驱驰,火光与湖水相映,星星点点,泛起连绵火海,光焰烛照万丈,天地赫然尽赤,壮观到一塌糊涂。
这就是造势,要造就造到极致!如果说刘秀是天才表演艺术家,那任光就是造势特效大师。用区区几千人,造出百万人的大场面,直看的城里观众魂飞魄散、心胆俱裂,只得打开城门,乖乖投降。
一个晚上,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一座城池,这就是造势的力量。
拿下堂阳后,刘秀大军转而北上,攻下巨鹿重镇贳县(今河北束鹿西南),转而又向西北进入中山国,苦陉县(今河北省无极县东北)坚守不降,刘秀军攻了旬日终于拿下,于是依约允许大家纵兵抢掠,抢完了以后刘秀召集众将开会,问他们都抢到了什么财物,诸将都兴高采烈的摆出了自己的“战利品”,得意洋洋,互相夸耀,只有右大将军李忠什么都没抢。刘秀一声长叹,既然暂时无法在制度上重整军纪,他也只得以表彰个人的方式来用道德稍微约束一下大家了,于是刘秀说道:"我欲特赐李忠,诸卿得无怨乎?"然后将自己乘坐的大骊马送给了李忠,还给了他不少绣被衣物。
军纪问题是刘秀汉军的一大痼疾,后来吴汉抢掠南阳逼反邓奉,以及吴汉纵军屠掠成都,都是让史家颇为诟病之事。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任光这个曾深受其害的忠厚长者,这真是一种历史的讽刺,让人无言。
眼见刘秀一路势如破竹、声威大震,那些有心归顺的燕赵豪杰于是纷纷云集而至。
首先,巨鹿豪杰耿纯带着宗族宾客两千余人前来投奔了。为表誓死起义的决心,耿纯还将老家的祖宅全给烧了(注1),以绝部众反顾之望。两千多人的大豪族,那也是一个大村子了,全给烧了,真是可惜。其中老弱病残,也都跟着部队一起行动;有些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万一死在路上怎么办呢?没关系,带着棺材上路,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耿纯这是把自己和自己整个家族的前途与命运,全都献给了复汉革命事业。这才是真正的上档次的豪杰,看准了就全压上不后顾,哪怕失败也轰轰烈烈;而像李轶那种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家伙,固然很容易成功,但也很容易失败。
眼见此景,刘秀感动万分,叹息不止,遂拜耿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率其部为前锋,继续北上攻打中山国;并在河北形势稍稍好转之后,便派专人护送耿氏军属离开部队,迁到河北平山县居住去了。
刘秀之所以先北上攻城略地,再行南下与王郎决战,一则为北方归附王郎未久,趁其根基未深拿下,可以积累实力;二则可避免腹背受敌,且待刘秀平定北方,更始帝援军再向南攻至,南北夹击,则王郎必败。
这时,又有昌城(今河北衡水西)宗室子弟刘植(字伯先),带着宗族宾客数千人加入了刘秀的大部队。刘植口才一流,军事能力亦尚可,刘秀拜其为骁骑将军,封列侯,命其率所部与大军一起行动。
到目前为止,刘秀大军的北伐都进行的非常顺利,他们很快攻下了中山国首府卢奴(今河北省定州一带),又一路招降纳众,募发奔命,很快聚起了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成为逐鹿天下的一匹好马,真正的天子之气在河北冉冉升起。
而与此同时,邳彤也率领所部,在中山击破了白奢流民军,立下大功,刘秀大喜,乃封邳彤为武义侯,专门负责清剿河北流民军的工作。
但是到了这儿,刘秀就不能再一头扎的往北打了,因为在中山国西南面的有一个真定国(今河北省石家庄一带),其真定王刘扬有兵十余万附从王郎,对左右河北局势,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刘秀经过一番审慎考虑后,决定采取政治手段拉拢这位刘汉宗室的重要成员,以免两虎相争生灵涂炭,而让那王郎坐收渔翁之利。
刚好,刘秀帐下也有个河北宗室子弟、骁骑将军刘植,那么就派他去说说看吧,大家本来也都是一家人。刘扬乃汉景帝七世孙(常山宪王刘舜一脉),刘秀是汉景帝六世孙(长沙定王刘发一脉),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啊!
刘扬也清楚,和刘秀火并对自己没有好处,但他又担心刘秀联合他打败王郎后反过头来吞并他的军队,所以为了确保无虞,刘扬提出了一个条件——本来按汉室的辈分他算是刘秀的侄子,但现在他想当刘秀的舅舅,于是对刘植说道:“联盟可以,尚需联姻。我等虽是一家人,总要亲上加亲为好。本王有一甥女郭氏名圣通,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愿嫁于大司马,以奉箕帚。汝便回去说明,言联姻若成,联盟必坚,如何?”
原来,刘扬有个妹妹,嫁给了郡功曹郭昌(注2),这郭昌家族世代为藁城(今河北石家庄)著姓,家资豪富,曾让田宅财产数百万与异母弟,举国震动,人称义士。可惜郭昌早卒,儿女幼小,刘扬的妹妹便带着一双儿女投奔兄长,刘扬待两个外甥视若己出,特别是外甥女郭圣通,年方十七,端庄美丽,知书达理,很得刘扬宠爱,所以也想趁此机会替这郭小妹寻门好亲事。
刘植闻言大喜,心想主公真是好运,联盟十万大军,还又附赠美女一名,这种好事哪里找去!如此佳话,看来我这个媒人是当定了,史书都要重重记我一笔(注3)。
于是刘植屁颠屁颠的回到军中,把情况一说,刘秀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又是一桩政治婚姻!阴丽华那次,刘秀虽是心中所悦,却也还是对不起了尸骨未寒的大哥。而如今为了兴汉大业,他却又要再对不起阴丽华了,这个世界真残酷,亲情自己做不了主,爱情与婚姻也是一样。
可刘植实在不明白刘秀犹豫个什么劲儿。诸侯一聘九女,卿大夫一妻二妾,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如今你加上郭圣通才两个,多乎哉?不多也。
旁边诸将也都坏笑着看着刘秀,心说刘秀一个大男人忸怩个啥劲!洞房一下可得十万雄兵为盟友,免去多少兵灾,何乐而不为呢?要我们洞个八十次都愿意,驰骋于床第总比厮杀于战场要轻松惬意安全得多,是不是?
刘秀想的却是:郭圣通后面是强大的真定王,她肯定要做正妻的。如此我这岂不成了“停妻再娶”?岂不大大的对不起自己的阴丽华了么?
不过,刘秀最终还是娶了郭圣通为妻。刘扬有雄兵十万;郭家也是河北第一豪富,史载累金数亿,有家僮四百余人。所以,刘秀与郭氏结亲,意味着他同河北地区的王族势力和地方豪强势力进一步结合,这些地方势力便是他最终战胜王郎乃至实现统一天下的坚实基础。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曾是刘秀年少时的理想。
十多年过去了,刘秀的官位早已超过了执金吾,而他的正妻却只能换成另外一个女人,没办法,没有办法……
所谓“贵易交,富易妻”,人生有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换老婆。但刘秀一点都不开心,他的新舅丈刘扬倒是很开心,开心的在婚礼上亲自击筑为大家助兴,刘秀于是在一片欢歌乐舞与温柔乡之中尽情沉醉,醉眼里只见怀中那新妇郭氏娇羞的脸庞与阴丽华竟有七分相似,一股强烈的负罪感不由在刘秀心内升起、激荡、蔓延、直到将他吞没……
唉,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与此同时,在新野担惊受怕,苦苦思念、痴痴等待丈夫的阴妹妹,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阴丽华是大家闺秀,她的身份注定她在她的世界里除刘秀与家人外不曾有过其他男人,这便是古代女子对比现代女子爱情中独有的专一。所以长久的思念,朝朝暮暮,阴妹妹的爱情只会越来越浓,越来越患得患失。
当青春复过,白日相催,古道西风,暮色苍茫中旧路已不见;而梦醒时分,忽疑君到,却是琉璃灯火,长夜未央,秋风吹过,落英成冢,惊觉相思不露;然天路遥,人世远,凝眸处沧海桑田;心空万古,念兹一人。
我习惯了想你,却怕再见到你,因为我怕再见时,你已不是原来的你。
三年后,刘秀登基称帝,迁都洛阳,就派人从南阳接回了阴丽华,以及小妹刘伯姬等家眷。这个残缺流散的家庭,终得以破镜重圆。
从刘秀去河北前遣归阴丽华,到定都洛阳将她接回,刚好三年,这正是“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注4)
刘秀与阴丽华重聚时,他与郭圣通已育有一子,要说他与郭圣通没有感情,那也说不过去。这三年来郭圣通一直跟在刘秀身边,耳鬓厮磨,日久生情,相依相伴,恩爱有加,就连她身怀六甲的时候,还随着刘秀四处征战,刘秀的长子就是在征战途中呱呱坠地的。
所以刘秀很矛盾。按理,不管对于刘秀的事业或家庭,郭氏的贡献都很大。首先母以子为贵,郭当为中宫;其次只有郭圣通为后,才能稳住河北豪强们的心。但是按情,阴氏是刘秀的初恋与原配,且在老家苦等刘秀三年。故刘秀很是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打算立阴丽华为皇后。但阴丽华决绝不同意,一再推辞(这对贤伉俪在性格上倒是很像),因为她知道对于帝王来说,理比情更重要,所以她才要顾全大局主动退让,以免刘秀为难。而且阴丽华始终相信刘秀,这个自己十岁就看中的男人,最终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个贤内助在默默奉献;阴丽华通情达理甘于牺牲,刘秀对此,又岂能不感到愧疚与感激?他明白他这一生都对阴丽华有所亏欠,所以待朝中南阳系的力量超过河北系的力量后(注5),又废郭而立阴,总算是还了这段感情债。而刘秀与阴丽华也始终厚待郭圣通母子与郭氏外戚(河北系力量依然强大),让他们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待遇最好的废后、废太子与废外戚,事情仍以大团圆结局(注6)。另外插一句话,中国古代的婚姻观念与当今时代大不同,所以请某些草根读史者不要用“小三”、“二奶”之类恶毒言语来称呼阴、郭二人。有色眼镜,满嘴油滑,自以为是,极不厚道。
公元57年,刘秀驾崩,朝廷定谥“光武”,公元64年,阴丽华亦崩逝,朝廷定谥“光烈”,二人合葬原陵。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后谥号,足见阴丽华人缘之好。
又过了十年,汉明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刘秀与阴丽华的儿子汉明帝刘庄去原陵祭祀归来,晚上梦见了自己的父母。
“十七年正月,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
他醒来后,悲伤的再也难以入眠。刘庄这年,已经47岁了,离他去世仅仅一年,但在梦中,他依然是娇憨的稚子,在父母膝下承欢。父母还是如在世的时候一般恩爱幸福,一句如平生欢。
于是,第二天早晨,刘庄领着文武百官上陵,一场小雨不期而至,刘庄便令百官将陵树上的雨水全都采集下来带回去,那是上天为刘秀与阴丽华所感动而留下的泪水。从那以后三天,刘庄每天晚上都坐在御床上,端详着母亲生前镜匣中的遗物,感动悲涕,痛苦的无以复加,于是他命人将这些物品用脂泽装具保存好拿走,以免睹物思人。左右侍从们见此情景,也都泣不成声,莫能仰视。
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焉。——《后汉书·皇后纪》
一位年近半百的老皇帝,在面对母亲的遗物时却仍哭的像个孩子,史书中竟然也有这等温情感动的角落,令人唏嘘。
注1:从耿纯对其宗族的控制力来看,秦与西汉的乡里保甲制度已经衰亡,代之以不从上令而承民俗的宗主族长自治系统。
注2:郡功曹在郡中“主选署功劳”,既负责选拔人才,也要考核郡内官吏的表现,乃郡内豪族争相攀附的官职。真定王刘杨与郡功曹郭昌的联姻,显示了西汉末年政商豪族把持地方的明证。
注3:刘植两年后战死在河北密县,为云台二十八将中最早殁,幸亏他这次当了媒人,否则史书中对他还真没啥好写了。
注4:出自日后刘秀废郭后诏书所引之《诗经·豳风·东山》,表达妻子在家日子过得艰难,苦等丈夫不归。
注5:刘扬、万脩、耿纯、任光、盖延、景丹、寇恂、刘植、邳彤、彭宠等河北豪族领袖此时皆已去世。
注6:郭圣通所生之太子刘彊被废后,改封为东海王,食邑二十九个县,并赐以虎贲武士,享天子仪仗。而郭氏一族也倍受尊崇,汉明帝即位后仍多次登门拜访,就像对待自己的亲舅舅家一样,并多次赏赐金钱縑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其家为“金穴”。